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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样一个小孩08
08
有这样一个小孩
张烦烦
35.
獾仔
哥哥被他的同学们称作“獾仔”。不但同班同学这样喊他,就连同校其它班的学生们也知道他是“獾仔”。哥哥很不喜欢别人这样喊他,尽管他明白同学们其实没什么恶意,但是他仍然不喜欢他们喊他“獾仔”时脸上莫名其妙的笑。有一次因为这个原因他和纠纠的哥哥打了起来,两人用了全身的力气扭打,纠纠的哥哥掉了一只鞋,哥哥的裤子被撕烂。最后的结果是我哥哥赢了,后来纠纠的哥哥再不敢当面喊我哥哥“獾仔”了。
我倒觉得做一只獾仔没什么不好。在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和哥哥看到一只肉乎乎的土毛獾摇摇摆摆地走在路中间,见有人来,急忙迈开小短腿闪躲,我想它大概会嫌怨有人扰了它的清静,它的憨态如小浣熊一般。
纠纠的爸爸曾经抓到过一只獾,关在西面园子里的一只扁铁笼中。纠纠领我去看,小困兽很烦躁,也很凶猛,龇着尖细的小牙发出低沉的吼声,踞坐在后腿上,作势要扑人。
后来因为爸爸工作的原因,我们需要搬家和转学。开学前哥哥问爸爸,说:“爸爸,那里距离我们这里远吗?”
“是有一段距离呢,你得住在学校里,不过,你可以在周末回家,爸爸有空的话也会去学校看你。”爸爸回答。
“那里的人都不认识我们吧?”哥哥又问。
“应该都不认识呢,不过,你会很快认识他们,会交到新朋友呢。”爸爸安慰哥哥说。
“那他们都不知道‘獾仔’吧?”
爸爸一听,乐了,说“你放心吧,不会有人知道的。”于是哥哥安心地去新学校上学了。
一天,爸爸正好去哥哥学校附近办事,顺便去哥哥学校看哥哥。爸爸给哥哥请了假之后去哥哥宿舍叫他出来吃饭,哥哥正在和同学们准备一起去操场上剪草坪。爸爸和同学们互相问过好带哥哥走出去时,带领爸爸进来的那位同学说:“你们瞧,他的爸爸真像一只獾呀。”
36.
必须得说一下
必须得说一下我的妈妈。缘由是妈妈很隐蔽地夸她自己,说她把很多事情都简单化了。妈妈说日本人淘米的时候会用手反复揉搓,而她淘米只在水龙头下用筷子划拉几下了事。“简单化”,我觉得这样描述其实不太准确,实际情况是妈妈把自己某些不是很好的品质巧妙地美化了。
照妈妈的说法,被她简单化了还有另外一些,比如她从来不陪我学习,不按照老师的要求检查我的作业,甚至连听写都被她简化掉了,我只好把生字和单词打乱顺序自己抄写一遍了事。妈妈认为学习是我自己的事,学得好与不好都和她无关,所以我只好自己上心一点,我知道妈妈根本靠不上,从来不敢对妈妈抱有任何奢望。连我的假期作业都被妈妈简化掉了,她说假期作业不值得写,有时间不如学点儿别的,或者玩一玩就好。她对假期作业的态度深得我赞赏,这样一来假期简直太轻松愉快了,只是每次开学都得由她来和老师作解释。
每当看到别的妈妈尽心尽力地为孩子做各种事时,妈妈就会稍稍有点惭愧,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惭愧那么一小点,因为从她的内心来讲,她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所以从来没想过要悔改。
还好妈妈的学习不用我来负责,这让我稍感欣慰。但我不得不佩服妈妈的学习效果,总不断地有新的成果拿出来,这给我带来一定的压力。我只有更努力一点,不过我的努力仅限于达到目标就可以,毕竟除了学习之外,还有许多其它更有趣的事。
37.
长生不老
爷爷喜欢听戏,而且常常把声音开得老大,满屋子的锣儿、鼓儿、铙钹儿响,以至于连奶奶都听不到电话和门铃的声音。他们自己倒还不要紧,只是可怜了常被惊扰的邻居们。邻居们大概早已经习惯了,不自觉地被爷爷培养成戏曲爱好者,但是爷爷可能并不知情。
爷爷还很狡猾。每当他要转台看别的内容时,他就说:“一起看我们的啥啥啥吧?”一边说,一边就顺理成章地拿起遥控转了过去。其实爷爷所说的“我们”只是他一个人而已,奶奶并不想看,他偷偷地换了概念,把他一个人的意愿换成他和奶奶两人的。奶奶并不和他认真,没有当面将他拆穿。
奶奶用很大的声音和爷爷说话,不然的话爷爷听不清,但是他又不愿意承认,有时候会把面部表情调成和蔼可亲状,以模糊他听不清、无法做出正常反应的事实。一些他不愿意听到的话基本上就永远听不到了,即便他听到了也有理由听不到。
奶奶建议爷爷装个助听器,结果遭到爷爷的反对。我想爷爷可能会觉得戴上助听器的样子太像老人了,他不乐意。爷爷说,戴上助听器会把不该听到的声音也听进去,那样太吵了,他宁愿损失掉一部分声音,清静一点。
耳朵能听得到为“聪”,眼睛能看得见为“明”,“聪明”的原意原来如此。爷爷失了其中一项,所以算不得“聪明”了。不过即使不聪明也不要紧。爷爷过生日的时候我表达了我的愿望,我希望爷爷能长生不老,“长命百岁”我都觉得有点少。
38.
假装
我妈妈,唉——我妈妈其实不太好讲。不好概括。
有一次老师布置作业,说每人写封信给你们的妈妈,写好了,封了口,交上来,等下次家长会的时候分别交给你们的妈妈。
给妈妈写信能有什么好写的,老师可真是的,太没有创意了,平日里和妈妈有什么想说的不能说呢,该说的早就说过了,不仅说过,而且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可以巴巴地放在一封信里说的,所以我就交了一个空信封。家长会开完,妈妈回家说她有点失望,她说多少写点儿什么也好呀,可惜了的一次表达机会。我听了妈妈的话有点不好意思。
别看妈妈做事情井井有条,可是她不太会过马路,看着她就慌张,得我拉着她,指导她,才能安全地过了马路,你说她是妈妈我是孩子呀。走路不看井盖,你说万一有什么意外一脚踩空了可怎么办。垃圾桶她也喜欢,迷得她迈不动脚,惊喜地说,“宝贝你看多么美的花纹呀,这自然的锈迹多么好看呀。”一边说,一边就上手去摸,让我给制止了。你说她还是妈妈呢。
我妈妈不知道要自己喝水,需要我来提醒她,不然的话渴着了怎么办。要出差行李也收拾不好,得我帮她,带雨伞、带水杯、带厚一点的衣服,带食物,都得我帮她检点。
妈妈要是不在的时候家里特别……特别……特别空洞吧,像一个人特别冷静,没有热情,反正没意思极了。虽然即使妈妈在,她也不一定能帮我做些什么,可是妈妈在和不在就是不一样,很不一样,应该说太不一样了。
后来我发现妈妈的床上有妈妈的味道,很好闻,妈妈出差的时候我就睡到妈妈的被窝里,假装妈妈在,假装妈妈轻轻地拍着我。妈妈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就哭,一边哭,一边告诉妈妈说:“妈妈我想你了,我想你想得不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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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样一个小孩
张烦烦,致力于记录触动、打动、甚或是刺痛内心的一些事物。拒绝被规范。推崇面目和观念的多样化,希望带来更多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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