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听到小区里老人们开玩笑:“老都老了还赶了个时髦,过起了两地分居。”
是啊,在中国,越来越多的老年人过起了两地分居。和年轻人相比,隔开老年人的不是工作,而是一个胖乎乎乖萌萌的奶娃娃。
孩子好不容易在城里安了家生了娃,我们老人不去帮着带谁带?于是妈进了城,爸则留下来守着家。
老人们分居两地的痛苦,又有谁知?
我妈来成都两年多
我爸从小壮瘦成了皮包骨头
我妈自从嫁给我爸以后,就把他乡变故乡。即使全村大部分人都外出打工,我妈也没有离开家,一直守着我和我妹,我们成年离开家,她就守着我爸。但当我要生娃娃时,我妈不得不离开我爸,离开家,到成都来帮我带娃娃。
这下可就苦了我爸了。我爸是个传统的农民,离不开土地半步,根本不可能和我妈一起来成都住。在我家,一直都是我妈操持家务,洗衣煮饭打扫。现在我妈一走,我爸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惨。我妈来成都两年多,我爸从一个还有点小壮的老大爷,变成一个瘦得皮包骨头驼着背的小老头了。
我爸把他所有的耐心都用在种庄稼上了,根本没有耐心煮饭。早上煮上一大锅稀饭,这一天就指着这锅稀饭了,这也是家里七猫八狗一天的口粮。
要不就是煮面,一天三顿都吃面,只有面,菜都不放一根,自己种的菜默默地烂在了土里。如果是苦瓜呀四季豆这些,他就全部摘下来,放冰箱,等我妈回家时搬到成都来。有一次我妈半个月回了两次家,发现我爸竟然吃了半个月的面,一粒米都没动。
家里有电饭煲,电高压锅,电磁炉,我们觉得煮饭是件很方便的事,但我爸不这么认为,他说麻烦,还说啥子都用电,这么多柴拿来干啥?!家里还养了鸡、鸭子,天天都下蛋。这些蛋,我爸把它们通通放进冰箱,等我妈回家时搬到成都来。并不是他不吃蛋,而是他说煮蛋麻烦。连煮蛋都嫌麻烦,更别说煮肉炒菜这些了。对他来说,吃面时放一砣猪油就是人间美味了。
所以,我妈每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用肥肉给他熬一大钵猪油。第二件事,就是买蹄膀炖,煮肉丸汤,炒鸡蛋,炒肉,让我爸好好生生吃顿饭。
但是依然没办法阻止我爸继续变瘦:你想一下,吃一个月素,吃两天肉怎么能补回来?所以我妈每回一次家,就会哭一场。但这种状况一时半会儿没法解决,一边是饿得瘦骨嶙峋的老头儿,一边是离不开人的外孙儿,所以我妈经常背到我抹眼泪。
我爸又是个天生话多爱热闹的人,我妈走了,他说话也没人听了。但没关系,他有办法,他养了三只猫,两条狗,猫每年还会生小猫,有人会要走一些小猫,没人要的我爸就全部养着。一吃饭,桌子下面、凳子上面全是喵啊汪的,很有阵仗,我爸坐在正中间,俨然一个猫司令。这场景,真是又心酸又好笑。
我同事的情况比我好一点,她妈妈来给她带娃的那几年,她妈每回一次家,就做各种菜放在盒子里,放满满一冰箱。她爸也瘦瘦的,只是没我爸瘦得那么吓人。今年,她爸搬到了成都,她妈每个周末就可以回去照顾她爸爸了。就几个月时间,我同事说她爸:“不仅胖了,连肚皮都挺起了哦。”
我只能安慰自己,再等等,等娃娃上幼儿园,让我妈经常回去,就好一些了。(石器时代)
因为事事有我爸
老妈连遥控器的电池都不会装
在老家,我爸妈是街坊邻居眼中的模范夫妻。结婚三十多年,从来没有分开超过二十四小时。
但是几年前,因为我怀孕,老妈心疼女儿,主动要来成都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老爸却放不下家里开的小卖部。于是这对恩爱夫妻,不得不分居两地,长达大半年。
那时,我爸还是个老古董,任我们如何劝说,就是不愿用手机,原因当然是舍不得那一二十元的月租费,打个座机都担心通话费,每次都言简意赅:“一个人在家吃得好睡得好,小店生意一个人也忙得过来,你们莫担心。”果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我们其实不信。好在我妈在老家有个超级闺蜜团,时时向我妈汇报我爸的情况。
比如说:
你家邹师傅,每天天还没亮就骑个破自行车去进货,今天驮了两大袋盐回来,自行车都要压垮了,也舍不舍喊个三轮车拉;
你家邹师傅,炒个菜都不放油,将卖不掉的豆腐和青菜用白水煮了,一点油星子都没有,他也吃得下;
今天看到你家邹师傅在洗衣服,洗衣粉都不放,把衣服浸到水里混两下就晾起来了;
昨天过节,你店里生意好得很,你家邹师傅忙得饭都没空煮,还是对门的某某给他端了一碗饭过去,他都没空吃……
如此种种,老妈听了哈哈大笑,一边嘴上说:“他就是个那样的人,随他去吧。”一边向我爸兴师问罪,可我爸一脸无辜:“我一个人,就随便对付了。”
我爸在老家既是那样,我妈在成都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开始人生地不熟,老妈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我家和菜市场。而漫长的白天,没有人陪她说话,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没完没了地看电视剧,看着看着就打盹。
某天我正上班,老妈一个电话打来,说电视坏了,遥控器不管怎么按,电视就是打不开。我说那是遥控器没电了,换对电池吧。可是待我下班回到家,老妈还是没看成电视——因为她把电池装反了!
联系到每回买了食用油,那瓶盖如何开,新买的洗发水盖子怎么拧,还有类似各种包装盒怎样打开,老妈一概不会,连喷个花露水都能喷到自己眼睛里去,我发觉老妈是个挺缺乏生活常识的人。我不禁问:“妈,遥控器电池你都不会装,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老妈赧然一笑:“不是有你爸吗?”
我这才发觉,将如此恩爱的一对分开,真是件残忍的事情。于是,我以“孩子快出生了,到时候妈又要带娃又要做家务,忙不过来”相要挟,心疼老妈的老爸一听,毫不犹豫地将小店转给了邻居,赶到成都来了。现在我女儿七岁了,一家人生活在一起,那种天伦之乐,真是千金难换。(清辉)
母亲好像从来不想父亲
她唯一放心的是家里那些宝贝有父亲帮她看着
我的母亲,我感觉是一个小说里才得见的人。
举个例子来说吧。我的老家,在湘西南一个叫武冈的小城市。三十年前,家庭的饮用水我们依赖的是一口水井。母亲觉得经过一晚上的沉淀,每天清晨的第一桶水是最干净的。因此,她每天凌晨四点起床,当第一个打水的人。
她觉得水桶底部是不干净的,于是,她在家里将水桶底洗三遍以上,再抛进水井里打水。
将水打回来以后,她会将水挂到一个一般人难以企及的高度。那时候邻居之间来往是非常密切的,她认为这样就不会有人说话时将唾沫溅到水里,也不会有人路过水桶时擦到水桶带入灰尘……
她说,“千好万好都不如自己家好”,她表示过,是绝对不会去任何人家里住的,包括我这样的远嫁的女儿。
年,我怀孕了,老公家庭特殊,只能请我的母亲来帮忙料理家务。母亲生我的时候已接近四十岁,我生孩子又晚,母亲来我家的时候,已经年近七十。
毫不讳言,我的父母并不幸福,他们耗尽一生在喋喋不休地争来吵去。母亲来我家,兄弟姐妹们都非常赞成,觉得他们分开一段时间也好,一是免得我们总有人要去当“调解员”,二是我们都希望距离能让他们更懂得珍惜彼此。我唯一担心的是,母亲一生按照性情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能否适应或“将就”我家的生活。
然而我的母亲,她又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在照顾我那些日子里,不用闹钟,每天准点起床。周末的早晨,为了帮我烧一点开水,煮一个鸡蛋,她都要早早起床,就算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可以多休息一会儿,但当我偷偷摸摸地起来,发现她已悄无声息地在厨房了……
过马路的时候,她总是牢牢地抓着我的手,生怕我被车撞着。她每次都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死了也活值了,你还年轻,你要好好活着。”我就这样老大不小地被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死死地拽着过马路,每次都被拽得生疼。
母亲好像从来不想父亲,有时候说起父亲,她就开始情绪激动。她是敝帚自珍的人,离开了家,唯一让她放心的是,家里那些被她视若珍宝的东西,有父亲帮她看着。
儿子三岁,到了可以上幼儿园的年纪,她决定还是要回家,她说,没有架吵的日子,过得太慢。如今,他们都已年近80,身体硬朗,精神矍烁,我觉得,甚好。
(赵剑萍)
编辑敬玲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