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啊，等我翻回去再回答你，”当《新记者》联系河北农业大学的李宣时，他正在翻墙回学校。
从年春季学期开始，出于疫情防控的考虑，国内多数大学采取了封校措施。“封校”就是指，基于校园实体围墙和门禁把关实现高校的封闭式管理。随着国内疫情的缓解，不少大学逐步放松了管制、重新打开了校门，但也仍存在一部分高校继续实行较为严格的封校政策，引起了大门内外的抨击。
翻墙、钻洞、求姻缘：封校的门是虚掩着的
10月11日，大四的李宣照常给家里打电话时得知奶奶前两天摔倒了——骨裂。他急忙找辅导员请假，想回家探望，但辅导员以“封闭式管理”为由拒绝了李宣的请假申请。“各个学院的请假标准不一，有的学院好请假，有的就不行，完全根据老师好不好说话，”李宣抱怨道。
不过第二天，李宣还是出了校——翻墙出的。他是河北本地人，家不算远，距离学校有一个多小时的火车车程，10月12日翻墙出校后当天就回来了。
（李宣与辅导员的聊天记录，李宣提供）
（河北农业大学门口无一学生，李宣摄）
翻墙的可能更多是男生，女同学可以钻洞。
在河海大学求学的王诗，她所在的江宁校区有一段围栏破了，很多同学通过围栏豁口钻出去。围栏旁边挂着一个牌子：“有序翻墙”。她笑称：“虽然没有写‘有序钻洞’，但是我们钻得很有序的，我们都是排队的，自觉排队的”。
小林也在自己的学校发现了洞口。小林在南京工业大学念书，她发现学校南苑垒球场附近正在盖一个新的院楼，施工处附近的围栏有比较大的漏洞，同学们会通过漏洞钻出去或者翻墙出去。据小林了解，学校大概有三四个地方可以偷偷溜出去。排队钻洞或翻墙出去的同学会在围栏前排成队伍，“就是像拿快递一样排队的那种”。
小林还提到她的室友有一次翻墙出去之后，发现校外附近的汉堡王和星巴克里挤满了学校的同学。而她所在的同校老乡群里经常会有同学发一些校外的美食照片，甚至询问群友是否需要代购。
东南大学的苏海此前为了出校门，一周“剪了三四次头发”。苏海说，他们学校在9月26日以前一直处于封闭状态，学生离校需向辅导员请假并获得许可。但是，请假获得辅导员的许可较为容易，“我现在只要早上想出门吃饭，或者中午下课后出校，我就系统里申报一下，理由就是‘我就出门吃个饭’，辅导员就给通过。”
苏海还用过“去鸡鸣寺求姻缘”等理由请求出校，辅导员都批了。
苏海还有更多时候连假都没请。他所在的丁家桥校区快递点设在校门外，所以拿快递得出校园。因为每次拿快递都向辅导员提交申请、等待审批，太麻烦，所以大部分情况下他直接就出了校，给门卫大叔打个招呼就可以了。“我们班、还有我认识的人就有早上8点的时候说出门拿个快递，晚上8点拿着一杯奶茶慢悠悠走回来了，”苏海说，“出去的理由千差万别，但是辅导员或者门卫大叔都理解。”
9月26日，东南大学的政策由审批制改成了报备制，出校园只需要通过系统向辅导员报备，无须审批。但是，报备后一个小时刷校园卡才是允许出校的有效卡。
而苏海表示，即使你没有报备，跟门卫大叔说自己无权限是因为刚报备，大叔也让你出去。“我反正觉得就挺像闹剧的，说实话有时候看着挺想笑的，但是一年来见过奇怪的事情又太多，无所谓了”。
根据目前疫情的变化，10月12日，东南大学的进出门管理政策又作出了调整，学生外出由报备制改成了之前的审批制，并且门卫的管控和辅导员的审批较之前更为严格，审批理由必须正当、合理。
（苏海的辅导员发送的政策调整通知，苏海提供）
河海大学的王诗指出了自己学校存在一个问题：出校园需要出示小程序上的审批通过界面，但是有同学将第一次审批通过的界面截图保存，便可重复使用，保安也不会仔细检查。也有同学借用其他人的截图就可以出校园，“我们基本上都是这么出去的”。
华东政法大学的小莫，国庆期间的离校申请也是向她的舍友“借”来的——只要有一个人申请通过，身边人就可以借来再用软件把自己的名字拼接上去。
除了进出校门的管理外，河海大学也有其他防控措施。封校期间，学生每天都需要进行健康打卡，但王诗说：“很奇怪的一点就是，每天早上10点让我们打卡，但是打卡的有一项内容是你当天晚上6点时的体温有没有超过37度”，而且，“其实你前一天把信息给录好了，第二天它还会自动出现，你每天就点个‘提交’就可以了。”
疫情期间，南京工业大学对图书馆进行了人流限制，每日限名额，预约不上名额将无法进入图书馆。食堂的大部分桌子上都放上了隔板，将餐桌隔成四个区域。学校向每位同学下发了体温计，每天要求上报体温，但是在体温填写上同学们较为随意，小林表示“我从来就没填过，辅导员也没找过我，可能是我们生活委员随便帮我填了吧”。校内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佩戴口罩，学校的防疫政策确实有，但是大多停留在形式上，并未真正落实。
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杨欣冉提到：“有一个关键点就是，我们出不去的时候，有些教职工家属可以进来，就很让人反感”。很多同学都认为大学封校其实就是一种无效的封校，因为它只封学生，老师包括家属还有职工都是可以随便进出的。
校园封闭管理是一个特殊形势下的特殊处理，南京大学社会学院社会学系的郑震教授认为：“这个事情不是一个可以拍脑袋就决定的，它是多方面的，是一个医学的专家、社会科学的专家、行政管理人员和当事的学生要坐下来进行一个综合讨论的问题”。
涨价、禁外卖：吃货们的生活是真的萧瑟了
封校期间校内商店和食堂的涨价问题让小林不太满意。她反映她所在的南京工业大学校食堂常规餐——两荤两素——在疫情前为10元一份，封校期间涨到了12元一份，不过之后又降了下来。南京审计大学的小荣也注意到，封校的时候学校超市物价较高，一个西瓜能卖到70元，12瓶农夫山泉矿泉水将近50元。
（记者与小荣的聊天记录）
学校具有一定的地域隔绝，容易形成价格垄断，而外卖曾经一度是打破这种局面的利器。
南京工业大学在疫情之前就不允许外卖送进校园内，所以小林对于食堂涨价更多的是接受。而华东政法大学的小莫就能清楚地了解到外卖受阻的不便——大家只能通过一个偏僻窄小的铁门领取自己的外卖。
小莫还记得9月27日第一次取外卖的情形，她走到铁门附近就被吓到了。“人挨人一大片根本到不了门口，真的又热又挤。”小莫当时正赶着去开会，但再急也只能跟着人群一点一点向前挪。等终于挤到门口时，外卖员赶时间已经走了。“他把外卖系在栅栏上，系的位置挺高，我够都够不到。”
（华东政法大学铁门附近拿外卖情况，小莫摄）
外卖被禁的无奈，外卖小哥最明白。
饿了么骑手沈师傅主要负责在南京仙林大学城学则路一带配送，他表示周围的高校中，“疫情之前，南师、南大可以进，南邮半封闭，南财是全封闭，南审也是全封闭”，疫情开始后，基本上所有高校对他们来说都是全封闭状态，也就是外卖均不允许进校园。
比如疫情之前，南邮不给进，但只是电动车不给进，外卖员到了校门口，通过共享单车也能进去。现在人和车全不让进。“前段时间，南森（南京森林警察学校）就是不给点单，吃个外卖还要对暗号。它有督查，随时在巡逻”。
一般中午的时候，各个学校门口或者围栏上会挂着很多外卖，沈师傅说：“这两天南师二号门单子少了，前一段时间多的时候，它那边放了两块门板的木板上，基本全部放满了”。
同样在仙林大学城配送的美团骑手嵇师傅告诉记者：“你可以到南京大学18栋的拐角去看看，中午高峰期，那里挂在外面的可多了。”
外卖送到校门口或者围栏上存在丢外卖的隐患，骑手们表示，特别是今年，丢外卖的特别多。沈师傅想起之前遇到一位顾客，外卖送达两个小时后才去取外卖，结果外卖丢了，“当时扣了我十几块还是二十几块，然后我打电话申诉，客服说哪怕过了二十小时，顾客没收到单，还是要你赔。”
美团骑手嵇师傅说：美团平台有要求，若顾客要求放在指定位置，你就放在那里并且拍照片发给顾客，如果顾客说来拿，那就必须送到顾客手中。
虽然集中放置点能看到外卖很多，但沈师傅坦言，疫情状态下，高校的外卖订单量相较之前还是少了很多。“就拿南财来讲，现在点的只有西苑和北苑了，中苑基本上就没人点了，因为出来很远，最起码来回半个小时，你吃不完也就划不来吧，那就只能不点。”
据负责在南大和园及周边地区配送的饿了么骑手左师傅估算，以南大为例，饿了么每个骑手每天最多能有20单左右。美团骑手嵇师傅认为封校状态下，各校的美团订单量他分属的那一段，每个学校每天应该有单左右。
疫情封校：也是对校园管理的一次考验
疫情之下，管理的过度宽松和过度严格都会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郑震教授表示：“实际上我们应该去反思在这两端之间，我们应当如何去重建一种更有效的政治形态。”校方要思考的是，在这些不同角度、不同因素之间建立一种怎样的平衡关系是最好的校园管理方式。控制是有必要的，但是控制是不是过度的？
南京大学在九月份以前对于进出校园管理较为严格，学生原则上不允许无故离校，九月份开始逐步解除封校，学生不离开南京并于当晚返回可凭校园卡出入，其他情况需向辅导员报备。
在仙林高校中，南大对校门管控的政策调整得相对较早。关于政策的调整，校党委办公室的周珉老师告诉记者，校方的考虑主要有三点：其一，开学以后，随着教育教学活动及访问、交流活动的增加，完全的校园封闭政策已经不能满足实际的需要。其二，国庆之前，教育部以视频形式开过一次防控会议，对高校提出了防控疫情不可松懈亦不可过度的原则性要求，并强调对于一些过度的规定，需要向师生解释并获得理解。其三，政策的调整也是综合考虑南京目前的疫情风险等级和属地卫健委疾控中心相关规定的结果。
关于教职工的管理，南大党委办公室也给出了回应：由于多数教师不在校园内居住，所以不能采用和学生完全一样的管理办法。对于在校内居住的教师会有相对更加严格的管控要求。至于学生所看到的进出校园的校外人员，他们其实也是履行过相关程序，是经过严格审查的。对于从中高风险地区（包括现在和原先）回来，需要进入校园的师生和访客，学校也会要求其提供核酸检测报告。
除了校园进出的管控外，《新记者》还了解到南京大学在其他方面的一些防疫措施：教学上，之前的一些课程改为线上教学模式，研究生的复试也在线上进行。后勤保障上，疫情以来，校医院也实行24小时值班制。医院较鼓楼要小一些，防控压力大的时候，医院病房就全满了，如果同学有住院需要就需要在学校后勤的保障下，由专门的转运车医院。此外，学校的防疫措施还包括一些公共场所的消毒措施以及口罩的派发等。
周老师说，学校方面对学生的情绪和需求表示理解，并充分考虑学生的意见进行政策的调整。对于一些严格的要求，校方表示也是根据当地情况和属地行政机关的具体要求作出的规定，希望同学们理解。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部分同学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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